蘇晚意坐上出租車的時候, 身體下意識打著顫，呼吸聲都比平時顯得急促，她聽到卓靜告訴她顧臨聿人在市二院, 之後就匆忙掛斷了電話，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上車的時候, 聲音抖得厲害。

“師傅, 去市二院，路上可以的話，麻煩快一點。”

那出租師傅通過後視鏡看見蘇晚意的狀況，還以為是她本人不舒服, 一句話也沒再多問, 油門踩到最大就往市二院的方向去了。

路上, 蘇晚意想到她和顧臨聿的最後一次見面，上周末她回家，和他說起自己本周要參加“梅花杯”預選賽, 想要他來現場觀賽, 上一屆參加“梅花杯”時, 預選賽他就因為出差沒能來比賽現場。

這是她最後一次參賽了，這屆比賽她很看重, 想要拿到最好的那個名次, 也想要他, 能夠來現場, 見證她的榮光。可他說：“那天是氫一要開發布會的日子，我盡量早點結束, 看能不能趕上。”

為此, 她還和他鬧了脾氣, 幾天沒理他，預選賽的時間，她很早就和他說過，早先還應承的好好的，說一定來看，臨了又說那天是開發布會的日子。

這時間不應該是一早就選好的嗎？

兩年來，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每一次都是她自己默默消化掉，沒有向他發洩過一次不滿。

這次，怎麽就沒有忍住呢？

如果這是兩人最後的對話，那她無論如何都原諒不了自己，最後的話裏帶著那樣的怨氣。

從發布會展館到市二院，導航二十分鐘的路程，出租師傅楞是十多分鐘就跑到了，到地方後，還不忘關心一句，“小姑娘，地方到了，你別害怕，放輕松，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不用自己嚇自己。”

蘇晚意覺得師傅可能會錯了意，也沒多解釋，謝過師傅好意，付了車費，下車快步往急診跑去。急診大廳人群紛雜，入口的護士臺前，圍滿了人，蘇晚意試圖往前湊，想讓護士幫忙查詢一下顧臨聿的信息，他現在在哪裏。

可前面圍著的人像一堵山一樣，紋絲不動，沒辦法，她只能放棄。

接下來要去哪裏找人，蘇晚意下意識覺得也許該去搶救室。

她按照指示牌指引，前往急診搶救室，路過一處走廊拐角，恰碰見拿著繳費單的卓靜，卓靜叫住低著頭往前沖的蘇晚意：

“剛打電話想直接跟你說讓你去病房的，你掛那麽快，我都沒來得及說，還好這會碰到你了，顧臨聿他沒什麽大事，就是在被圍攻的時候氣火攻心暈倒了，這會人在病房。”

蘇晚意一顆懸著的心在卓靜話落後慢慢落回實處。

沒什麽大事。

萬幸。

“哥哥他在哪個病房？”

“往那邊走最後一間病房，你先過去吧，我去給他們交一下費用。”卓靜擡手指了指病房方向。

蘇晚意也沒和卓靜客氣，轉過身朝著卓靜手指的病房方向跑去。等她推開病房門，看到顧臨聿人靠坐在病床上，傅煬和周自明兩個人手臂上各打著繃帶站在床邊。

三人看到門口的來人，停下了交談，顧臨聿對著兩人說道：”那就先這樣吧。“

兩人點頭應下，傅煬說：“行，那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我和周助處理。”

兩人隨即朝病房門走來，路過蘇晚意身邊時，傅煬安慰她：“他沒什麽大事，本身最近就沒休息好，加上事出突然，所以才暈倒的。”

蘇晚意的眼神在兩個人手臂上的繃帶來回看著，這次是周自明開的口：“當時太亂了，一點擦傷。顧總除了暈倒，沒受傷。”

蘇晚意對上周自明含笑的眼睛，知曉他不會跟自己透漏真實情況，壓下了想要問的問題，朝病床邊走去。

站定在床邊，顧臨聿看著蘇晚意臉上淚痕並妝痕交疊在一起，可憐兮兮的模樣足像個小花貓，他側過頭，想要看看床邊有沒有紙巾，床邊櫃上這會只放著他摔壞的手機，除此再無他物。

片刻，他勾了勾唇，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安撫般地開口：“今天比賽結果怎麽樣？”

蘇晚意沈默，喉嚨裏滿是幹澀。

他都這樣了，第一句話卻是關心自己的比賽結果。

他熱愛工作，這一點無可厚非，也能理解他傾註在Q-zero上的所有心血。就連自己在他心裏的重要性可能還比不過他的氫一，她也沒有什麽怨言。

可他為了工作，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讓她無法理解，氣火攻心到暈倒，被120拉來醫院，不顧休息，而是還和傅煬他們商談工作相關，氫一那麽多員工，離開他，公司是無法運轉了嗎。

顧臨聿好像看懂了蘇晚意眼中的情緒，他擡手直接幫她擦著臉，笑著哄她：“真的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在這坐著嗎。”

蘇晚意順勢抓住他擡起的手臂，把袖子往上推著，去檢查他身上到底有沒有受傷，見這只手臂的確沒事，放下後又去抓另一只手臂。

顧臨聿只是笑著看著她，十分配合她的檢查。等兩只手臂都檢查完，蘇晚意還是不放心，正要掀開他身上蓋著的薄被去檢查其他地方時，顧臨聿伸手抱住了她。

他把她按在懷裏，臉抵在她的發頂上，手臂箍得很緊：“不用檢查了，真沒受傷，讓我抱會。”

一瞬間，她聽見他心跳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晚意覺得他的心跳都比平時無力了些。她靠在他懷裏，終於說出了面對他的第一句話：“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消息的時候有多害怕，我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都沒人接。”

“也聯系不到周助理和傅煬哥哥，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就像...”想起說出那件事可能不太好，她語氣頓了下，明明有很多指責抱怨的話，可停頓後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蘇晚意仰起臉，用眼神無聲發洩著心中的不滿。

顧臨聿胸腔裏暖流四溢，他讀得懂她所有的情緒，這兩年，他自覺能分給小姑娘的關註不及工作的十分之一，小姑娘對此盡管有不滿，大部分時候也都是自己默默消化著，不在他面前抱怨一句，只這次的“梅花杯”預選賽，第一次和自己鬧了別扭。

連續幾天沒有搭理他，想到這裏，他親了她一下，繼續道歉，“今天還是沒能去看你的比賽現場，等決賽，一定不再失約。”

再次低下頭準備親她時，蘇晚意把臉偏向一旁，小聲說道：“沒卸妝就跑出來了，這會臉肯定很臟。”

顧臨聿眼底浮起一絲笑，轉過來她的臉，還是親了上去。

又抱了會兒。

這過程中，蘇晚意心情慢慢平覆著，她想要知道今天這事的原委，平時顧臨聿很少和她講工作上的事情，也許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但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今天是怎麽回事？”

事情的原委其實顧臨聿也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方才和周自明的談話中，只確認了帶頭沖上臺手持刀具的那兩個人，並不是三年前的預定客戶，現在那兩人已經移交給警方，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他們鬧事的真相了。

“現在還不清楚，帶頭鬧事的那兩個人已經被警察帶走。”

看網上的消息時，蘇晚意還以為這真的就只是因為預定客戶群不滿引發的一場臨時混亂，可這會聽到他說還和警察扯上了關系，她眉心蹙起來，好像比她原以為的嚴重很多。

顧臨聿瞧見，擡手幫她舒展著眉心，寬慰她：“不是什麽大事，那兩個人持有傷害性刀械，還誤傷了人，所以才被警察帶走的。”

蘇晚意自是不信他話裏的輕描淡寫。但他不說實話，她也沒辦法。她掙出他的懷抱，對上顧臨聿疲憊難掩的臉，想起剛剛傅煬出去前說的話。

心裏又開始有點生氣，這人，肯定是剛醒過來就忙著和周助理他們處理這事，她低頭找了找病床的搖桿，把床放平，聲音不自覺提高兩分：“傅煬哥哥說你平時都不好好休息，你現在快躺下來睡覺。”

顧臨聿笑了聲，很順從地躺下，要交代的已經交代下去，有人會去處理，他今天的確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後面還有好多必須他出面解決的麻煩。

蘇晚意守在床邊，監督顧臨聿睡覺，他睡著的速度比她預想的快了點，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很快變得綿長。

蘇晚意瞧見顧臨聿睡著，小心幫他掖了掖被角，這才站起來，走向病房外的衛生間，去處理自己臉上的痕跡。

回來的時候，在走廊盡頭，遠遠看見卓靜拎著東西走過來，蘇晚意等在病房門口。

卓靜走過來，把手上拎的東西遞給她：“你們兩個應該都還沒吃飯吧，我剛去買了點，這個袋子裏是我車上放的備用衣物，都是幹凈的，你先湊活換著穿，傅煬手受傷了，沒法開車，我還要送他回公司處理點事情，顧臨聿就交給你照顧了。”

蘇晚意點頭應下，接過卓靜遞過來的東西，轉念又想起傅煬手臂受傷還要去處理善後，而顧臨聿卻要留在醫院裏休息，“謝謝卓靜姐姐，哥哥他有做全身檢查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挺嚴重的。”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接到消息來醫院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卓靜看出她臉上的不安，捏了下她的臉，安慰她：“別擔心，應該沒什麽事，他那麽大一個人了，分得清孰輕孰重。”

蘇晚意在心裏暗道：知道才怪，在顧臨聿心裏，恐怕氫一比他的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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